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来自五月天的一首同名歌曲，就算没听过这首歌，相信也听过这句经常被引用的话。记得很久以前，在那个几乎所有人都听港台音乐的年代，大众对于音乐风格的认知还没有很足够，歌曲通常只会被分为「快歌」和「慢歌」。比如，郭富城比较擅长又唱又跳的「快歌」，而张学友则更适合深情的「慢歌」。久而久之，人们会得出一个印象就是「快歌」是负责爽的、发泄的，而「慢歌」才是抒情的、伤感的。

其实「快」和「慢」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音乐风格，流行、电子、摇滚这些才是；其次音乐风格和歌词内容其实是两码事，有些听着很燥很愤怒的音乐，其实只是在唱小情小爱；而一些听着朗朗上口的歌，歌词反而极具深度。

今天，我们选了几首曲风和歌词有一定反差的歌曲，让大家感受一下欢乐的曲调下面，其实也隐藏着一颗受伤的心，一如「不是真正的快乐」的我们 👉 点我先听一遍，看是不是听了想跳舞？然后我们来看看歌词解读（纯属个人理解，如有错误请指正）。

Pulp《Disco 2000》

Pulp 果浆乐队是一只成立于 1978 年的老牌英伦乐队，却也是一直等到 90 年代才和 Oasis、Radiohead 等晚辈一起成为英伦音乐——所谓 BritPop 时代——的重要指标。当然，全球范围内还是不够后两者有名。

Pulp 虽然是个乐队，但焦点一直只集中在主唱兼主创 Travis Cocker 身上。此人扭曲的舞蹈和神经质的歌词是乐队的两大标志，曲风也以欢乐的迪斯科节奏为主，但是歌词却总是描写着让人伤感的事情——其实方方面面都和新裤子挺像的，包括主唱。今天介绍的《Disco 2000》歌如其名，一听就想跳舞。但当你听明白歌词之后，你会发现这是一曲忧伤的单人舞（限于篇幅，歌词有可能被节选）

Oh we were born within one hour of each other 

Our mothers said we could be sister and brother   

Your name is Deborah And they said that when we grew up  

We'd get married, and never split up

歌曲的开头描述了男主有一位名叫 Deborah 的青梅竹马，人人都觉得等他们长大了就会结婚，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Oh the boys all loved you, but I was a mess 

I used to walk you home sometimes but it meant nothing to you  

'Cause you were so popular

但长大后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女主角很受同学欢迎男主却成了一名屌丝。慢慢的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Let's all meet up in year 2000, 2 o'clock by the fountain down the road 

I never knew that you'd get married, I would be living down here on my own  

Oh what are you doing Sunday baby? Would you like to come and meet me maybe? 

You can even bring your baby

多年之后，男主得知 Deborah 已经结婚，自己却还孑然一身，仍幻想着是否能再见女神一面。最后两句「星期天你有空吗？或者可以见一面？（家里走不开的话）带上小孩一起来也可以啊～哈，哈，哈，哈……」更是闻者心酸听者落泪。堪称最入木三分的屌丝之歌，卑微的一生跃然纸上。

Brandon Flowers《The Clock Was Tickin'》

Brandon Flowers 是 The Killers 杀手乐队的主唱，也是一位用欢乐节奏描写悲伤事件的高手以及爱好者。乐队最受好评的专辑《Sam's Town》几乎整张都在干这事，描写着乐队成员家乡的伤感往事。不过今天我们要讲的则是 Brandon 个人专辑《Flamingo》里的《The Clock Was Tickin'》，一首送给他去世母亲的歌。

《The Clock Was Tickin'》是一首美国乡村风格的音乐，欢快简单的曲调乍听之下会让人以为这是一首合家欢烧烤聊天的歌曲。其实从歌名就可以看出，「时不我待」是它的主题。它从一个儿子的角度，写完了父母的一生，简直是美剧《老爸老妈浪漫史》的伤感版。歌词引用有点长，因为歌词叙事性很强很饱满，每一句都言之有物很难节选。

The teacher had you write a letter, you were eight years old 

About the man that you'd become and the positions you'd hold 

But this was long before you and Jackie Geronimo met In the Prelude Park at midnight 

And the weeks fly by and the years roll on  

You spend your whole life dropping nickels in the bucket, wakin' up at dawn  

And while Jackie bestowed the joys of fingerlickin'  

The clock up on the wall was tickin'

八岁的时候老师让你写「我的志愿」，那时你可想不到，你会在半夜跑到公园和一个叫 Jackie 的女生约会。一眨眼你和 Jackie 已经结婚过起了日子，当你起早摸黑地辛苦挣钱，和 Jackie 享受着这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时，墙上挂钟也在嘀嗒响个不停。

You got yourself a job cleaning hospital floors 

But Jackie had a baby, then she had five more  

They'd pay you just enough to drag your ass to the store  

Jackie flips the pages and she dreams little dreams  

A cottage in the country built with real wood beams  

And the weeks fly by and the years roll on  

Sometimes dreams are all you got to keep you going when the day gets long  

And you gave up so many just to make a livin'  

That clock up on the wall was tickin'

Jackie 生了六个小孩，虽然你医院清洁工的工作刚好够支撑生活，但 Jackie 还在幻想着以后能在乡下盖一座小木屋。也只能靠这些梦想支撑着你继续下去了，毕竟为了生活你已经放弃了太多，而墙上的钟啊，它从来不会停下脚步。

Now the kids are all grateful when they left the nest

But you can't sleep on account of screaming grandkids

You're starting to discover it's a great big lie

They work you like a dog til you quit or you die

But you can't quit cause Jackie needs the benefits

转眼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但你发现自己还是不能享受生活，因为又要开始照顾孙子孙女了。工作那边也还没法辞啊，仍然是干得跟条狗似的，但有什么办法呢？俩人都已经老得要靠公司福利过日子了。

And the weeks fly by and the years roll on

They say patience is a virtue but the doctor says she don't have long

You stood up and tried your damndest not to listen

But that clock up on the wall was tickin'

时间过的真快啊，人们不是常说「耐心是美德」吗？怎么医生又说什么 Jackie 已经时间不多了呢？你站起来假装听不到，但墙上的钟从不骗人，它也从来不等人……街尾部分实在太伤感我就不贴出来了，实在太悲伤了真的。

新裤子《Bye Bye Disco》

在《乐队的夏天》中，新裤子提到了他们创队的初衷：学习不好长得也不帅，在学校中属于弱势群体的他们想通过组乐队的形式发泄自己的「丧」，他们只想写和唱自己喜欢的歌，而不关心别人的喜好。而也正是这种敏感，如同基因一般刻入了新裤子的艺术体系中。

我是从《龙虎人丹》开始认识新裤子的，而《Bye Bye Disco》是我重新认识他们的第一首歌。虽然彭磊自己也说，很多年轻人都是这首歌重新认识他们，不再给予新裤子以「任何定义」，但在那个刚刚上大学的我心中，喜爱这首歌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有着 90年代中国都市生活的风味，在那个迪斯科舞厅遍地开花的年代，绚丽的灯光、男女舞步雀跃、迎接新生活的到来……

而随着年龄见长，进入社会的我开始了恋爱、有了工作、为自己的生计开始发愁，当我再次打开这首歌看到歌词时才发现这快乐中隐藏的「伤感」。

第一任鼓手尚笑在某电台节目中提到了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反应，让我彻底理解了新裤子那种强颜欢笑的「丧」背后的意义——毕竟在那个大环境下，生存的优先级只能被迫高于理想，音乐只能变成对美好生活的寄托下的一种低调发泄。而我们总会回忆那些让自己充满美好期待的时代，用那时候的快乐去隐藏此时的伤感和苦闷。

华丽的舞厅中你尽情摇摆，但曲中人散时，灯光暗下来，四周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永无尽头的失落和迷惘。

Blur《Coffee and TV》

Blur 是「英伦四巨头」之一，和老对头 Oasis 的工人阶级路线不一样，他们更中产，曲风大多小清新，但歌词很丧，甚至有种一切都无所谓的厌世感。比如当年非常火的这首《Coffee and TV》，轻松慵懒的前奏让人一听就想跳舞，但其实写的什么呢？

Your ears are full, but you're empty

Holding out your heart

To people who never really

Care how you are

So give me coffee and TV, easily

I've seen so much, I'm going blind

And I'm braindead virtually

Sociability, it's hard enough for me

你每天听着垃圾话看着垃圾资讯，你掏心掏肺，别人其实毫不 care。所以，喝杯咖啡看看电视吧，不然感觉自己要瞎了脑子要坏了。维持社交真的好难啊……这首歌的 MV 也是一绝，当年这个可爱的牛奶盒子可是人见人爱的，一路蹦蹦跳跳险况环生的，终于见到了离家搞乐队的男主角，并将他带了回家，结果……你们自己看吧。

宇多田光《Goodbye Happiness》

宇多田光相信不用过多介绍，作为一名流行歌手，她大部分的歌都和开头所说的一样——快歌就是爽快，慢歌就是抒情，但《Goodbye Happiness》是个例外。这首歌出自 2010 年的精选集《Single Collection Vol.2》，光听曲子的话，这就是一首不折不扣的舞曲，但从歌名《再见，幸福》我们也能对歌词的基调略知一二。

接受访问时，宇多田光表示这首歌想要说的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以及面对如今的自己的想法，「让已逝去的逝去，也许寂寞与孤独才能让人更懂得爱」，并将之形容为「已经完结的梦」。她这样唱道：

所以，再见了纯真

懵懂无知 放肆嬉闹的日子

再也回不去了吧

但即使那样也没有关系

爱我吧

世间万物轮回流转

只有你，无可替代

所以，再见了幸福

另外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联想是，在《Wild Life》这场 2006 年举办的告别演唱会上，这首歌是开场曲。但到了去年的《Laughter in the Dark》——复出后的第一次公开巡演——它则变成了结束曲。结合宇多田光近年的遭遇，也许，这又预示着她对人生一次的告别与启程吧。

朴树《别，千万别》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发现了，怎么文章提到的都是外语歌曲，就连新裤子那首也是英语的。因为中文歌词大家都看得懂啊…比如本来还想提一提五月天《一颗苹果》的，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大家自己会看。

那为什么还要说朴树的歌呢，因为《别，千万别》不一样。近年来，可能随着朴树心境的变化，《别，千万别》他要么不唱，要唱也是将歌词改成了「朴言朴语」，像这样

其实就是没歌词，所以没听过原版歌词的歌迷，可能并不知道，这首流行摇滚风格、听着很阳光的曲子，其实有着非常消极的歌词，唱着郁郁寡欢的没有诗与远方只有苟且的青春：

别做梦 你已二十四岁了

生活已经严厉得象传达室李老伯

快别迷恋远方 看看你家的米缸

生活不在风花月 而是碗里酱醋盐

这世界太快了

它从不等待 让我们很尴尬

快去手忙脚步乱吧 快去勾心斗角吧

可别像隔壁老张整日哀叹表春已荒

其实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完整看一看《我去 2000 年》这张专辑的歌词，里面大多数歌词其实都是消极和反叛的，《New Boy》、《那些花儿》反而算是为数不多比较阳光、温情的歌曲了。而且这些歌里所描写的生活朴树从来没体验过，纯粹是自己脑补想出来的，可想而知当年才二十出头的他，有着一种怎样的悲观情绪。不知道现在的他，唱起「朴言朴语」版的《别，千万别》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尾声

陈奕迅有一首粤语歌叫《夕阳无限好》，在粤语地区应该是无人不知，但少数派的广大读者是否听过我就不太确定了。这首歌来自陈奕迅 2005 年的专辑《U-87》，为了怀念逝去的张国荣、梅艳芳而作，也描写了陈奕迅当了父亲和事业变动后的一些感受。肯定无人不知的《浮夸》也出自这张专辑。

这首歌从歌名到曲调到歌词一看就知道很伤感，本无需多讲，提起它是因为很多年前在广州看陈奕迅演唱会的经历。唱完这首歌后，他对着全场观众说（大意）：

其实刚刚那首歌我不希望你们跟着唱的，因为这是一首很悲伤的歌，我很希望大家可以静静欣赏，将它放在心里。

但是没办法，这首歌的曲调就是如此流行如此朗朗上口，很难苛求所有人——特别是没有太多人生经历的人——可以完全感受歌词的意境。又比如万能青年旅店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在全场合唱之外，又有多少人能进一步了解一下这首歌在表达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写了这篇文章，希望大家在享受音乐带来的乐趣之余，可以花时间看看歌词，了解一下喜欢的音乐人在表达什么。

除了本文提到的歌曲，我们也建了个歌单，将符合文章主题的歌曲都放了进去。你听过的没听过的可能都有，看看这次有没有不一样的感受吧？👉 一边跳舞一边伤心的歌单

本文新裤子部分为 化学心情下2 撰写。题图来自 Matthew Henry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