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注
从深圳出发的第 3 天,我们抵达了神秘王国香格里拉,在这里发生了一些计划外的奇遇:经过丽江友人的介绍,我们入住了香格里拉松栎书香酒店,酒店的主理人四哥是前央视媒体人,2012 年定居香格里拉,之后深度研究了神秘的藏文化。
我们跟四哥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深度交流,在他的讲述中仿佛回到了古老的世界,进入到书中描述过的理想国。我们进行了视频录制,晚些时候会剪辑成节目分享给大家。
以下则是四哥早年写下的香格里拉札记,经过授权转载到这里,大家可以先通过这内容,提前感受一下这个人间圣境。在随后的视频内容中,我们将给大家讲述香格里拉的由来,本地文化的更迭和源头,以及香格里拉缩影跟整个世界的联系。
一
第一次踏足香格里拉这片神奇的高原,是 2003 年春季。甫一落地,即被从未领略过的自然美景扼住了呼吸——与今日相比,十几年前的香格里拉,处处显露着原始、天然,甚至有些蒙昧未开的味道。当时的香格里拉小城,硬化的街道寥寥无几,用石子铺就的小路连接着高大深阔的藏式传统建筑物。城外的田野里,似锦的草甸、点缀着白雪的山尖,牦牛、猪、羊、狗遍野皆是。当地藏民对外来客的眼神,透着淳朴、简单,以及些许好奇和戒备。正是这些之前未曾谋面的风物,让人似有瞬间穿越的迷惑。
随后的十年间,不断以各种理由急急南下,迫不及待地在假期飞赴香格里拉的怀抱。有时,甚至是只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酒局。第二天,带着青稞酒醇冽的宿醉飞返帝都。
随着一次次真实地触摸、感受,香格里拉的气息着实令人着迷。
二
香格里拉更名前称为中甸。同音的名称最早出现在史志里,约于明弘治六年,1493 年。当时,江山鼎革即归附明帝国的丽江木氏土知府占据此地,取名「忠甸」。据说意思是要求此地忠于木氏,而木氏则忠于明廷。至 1950 年代,解放军进驻后,改称中甸。2001 年 12 月,正式更名为香格里拉。香格里拉核心的古城称作「独克宗」,也称「建塘」。其建成史据称已有 1300 多年,名为「月光城」,与传说中的「日光城」尼玛宗南北相望十里。日光城,抵近今噶丹·松赞林寺。然而,她早已湮灭在历史的尘烟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在更久远的传说里,现居香格里拉的藏族先民是由川北、川东北迁徙至此,称作「古宗人」,是较早形成的藏族原住民。这一传说的证据之一是,吐蕃王松赞干布曾被唐高宗封为「宗王」。而「古宗」这一称谓,皆出现于明《滇志》与清《云南通志》中。成书于清代的史籍《云南备征志》里,有将奔子栏藏民称作「臭古宗」的记载。这个不雅的名称不被本地人接受,认为带有侮辱性,不愿以此自谓。
三
藏区百姓,绝大多数信奉藏传佛教。香格里拉也不例外。目前,迪庆州域内,大约有二十多座藏传佛教寺院。其中,俗称黄教的格鲁派寺院占大多数,而止贡噶举、达隆噶举、宁玛也有寺院传承。位于香格里拉城东几小时车程的东旺、格咱一带,有的藏房外墙用红白黑三种颜色进行装饰。这三种颜色分别寓意文殊、观音和金刚三位神袛,这是俗称花教的萨迦派的标志性色彩,应该是萨迦派曾经在此传播的痕迹。
一段历史时期内,由于藏巴汗的崇信与支持,也称白教的噶举派在藏区占优势地位,对其它教派很不友好,尤其与黄教格鲁派势同水火。在这种背景下,香格里拉的噶举派寺院也是香火极旺。明代,因积极归附明廷的丽江木氏土司是噶举派的信徒及施主,在木氏的关照下,噶举派声势日隆。及至今日,丽江境内的藏传佛教寺院仍旧属于噶举派中噶玛支派。其最富盛名的噶玛噶举第十七世东宝仲巴呼图克图领有丽江全部藏教寺院。而此名号是六世班禅兄弟之一的传承系统。清乾隆年间曾因牵涉六世班禅圆寂后的财产纠纷,而被乾隆钦点斥责。其后,这个尊号是如何成为噶玛噶举派之一系,笔者不得而知。
四
被称作背包客鼻祖的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游历丽江,并请木氏土司给予他前往忠甸旅行的协助。这个动议的缘由之一是,徐霞客听说,忠甸的噶举派寺庙衮钦寺(也称嘉夏寺)内有一尊一丈八尺高的铜铸弥勒佛造像及六尺高香炉一对,蔚为壮观。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徐霞客未能遂愿。
徐霞客写下丽江游记的四十年之后,江山易主,清帝国建立,藏区的宗教势力重新洗牌。格鲁派在五世达赖喇嘛的带领下,借助蒙古和硕特部固始汗的力量,纵横捭阖,成为藏区最强大的教派。其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今天。
五
十七世纪六七十年代,香格里拉很不平静。清帝国刚建成不久,对西南边地的辖制还未稳固。康熙年间,吴三桂将本已由蒙古人控制的中甸、维西作顺水人情,送给西藏。丽江木氏土司自明万历年间即开始经略此地,不甘心拱手与人,并且,其噶举派的崇信与支持者的身份,对格鲁派的勃兴,非常警惕。因此,在木氏的暗中唆使下,前文提到的衮钦寺扛起了反抗的大旗,联合香格里拉境内的噶举寺院及一些当地旧官员和贵族,挑起与蒙古人和黄教的战争。
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噶举派反抗势力于 1675 年初被彻底镇压。首当其冲的衮钦寺被夷为平地,寺产归于开始兴建的黄教寺院噶丹·松赞林寺。然而,衮钦寺那座高大的弥勒佛像与两个大香炉却不知所踪。相信崇奉藏传佛教的蒙古人,即便有教派之别,应该不会作出损毁佛像的罪过。因曾有其被就地掩埋的传说,几年前,迪庆州还曾组织文史部门,对衮钦寺遗址进行过金属探测和发掘,但却无功而返。
中国历史上,虽未曾有如十字军东征这样因宗教信仰的不同,而发生的大规模宗教战争,但在西藏因教派冲突而引发的对抗,却屡见不鲜。十七世纪中后期,在白教噶举派掌握藏区政教权力的二十四年里,黄教受尽了排挤和打压。这也是五世达赖喇嘛下定决心,借助军事力量来解决宗教争斗的原因。而宗教一旦与政治无缝纠缠,势必走向其教义的反面,被裹挟进政治利益纷争的漩涡,处于漩涡中心的宗教人物,往往难以成全自己的命运,想必其内心也难以获得真正的救赎与解脱。
不过,虽然因教派相异,有过激烈的对抗,但仿佛仅限于上层僧侣和贵族之间,藏区百姓的信仰并未受到巨大冲击(当然,囿于西藏民间社会史料的匮乏,藏族民间社会的历史细节有待深入考证)。坚定的信仰所带来的幸福,也许正在于此——无论世间是平静,抑或癫狂,努力葆有全部的虔诚,付诸神灵,相信自己一定会得到她的眷顾。
六
1681年,格鲁派在云南最大的寺院——噶丹·松赞林寺建成,成为云南黄教的中心。而香格里拉域内噶举派寺院绝大多数被改宗格鲁派。德钦县境内的红坡寺、德钦寺、冲冲错岗寺分别被五世达赖喇嘛赐名噶丹·羊八景寺、噶丹·德钦林寺和噶丹·东竹林寺。「噶丹」,兜率天的意思。冠以噶丹,是表示与格鲁派祖寺噶丹寺(也称甘丹寺)一脉相承。这些寺庙是时称「康区十三林」的一部分。不过,在今香格里拉城东几公里的一处寺院,唤作「罕批寺」,汉名承恩寺,至今仍在传承古老的达隆噶举教法。承恩寺建于 1384 年,由当代大德赵朴初居士题写的寺名匾额,悬于山门。据说,在蒙古占领者强令承恩寺改宗之际,周边藏民以承恩寺堪布医术高明,救治病患,德高望重为由集体请愿,而使承恩寺的达隆噶举教法得以延续。
不少藏传佛教的活佛皆以医术传世。藏族公认的医学大师是八世纪时的宇妥宁玛·云丹贡布,他的著作《四部医典》奠定了藏医学的基础。而位列藏传佛教五明的医方明,也是进入寺院的喇嘛需要研习的课程之一。
在维西县塔城乡,现还有不止一座止贡噶举的寺院。塔城达摩祖师洞附近的来远寺即是止贡噶举的传承。来远寺建于 1741 年。2014 年 5 月中旬,来远寺年轻的第七世让迥活佛转世坐床仪式由自西藏赶来的止贡噶举 36 世法王主持举行。同年 10 月下旬,德钦县燕门乡宁玛派寺院玉珠寺的转世小活佛也举行了坐床典礼。这两次大型坐床典礼,皆吸引了包括西藏和四川等地在内的广大信众前来膜拜。由新晋活佛摩顶,是所有参与典礼的信众最殊胜的福报。不过,这原本古老的坐床仪轨,也加入了新元素——玉珠寺的灵通坐床典礼,邀请了众多藏族艺人献上歌舞表演,其中一位歌手,在藏区还是非常著名的艺人。
由于是借助蒙古人的势力夺得藏地政教权力,因此,在很多黄教寺院内,会有一幅服饰、样貌颇似蒙古人的武士用铁链缚住一只猛虎的壁画。相传是为了纪念这一史实。松赞林寺山门内的右边墙壁上就有一幅。据说,虎是噶举派护法的象征。在丽江噶玛噶举派寺院福国寺的大殿内,就放置着一具老虎的标本。这当然只是传说,并不能照单全收。
七
今天的香格里拉,早已是名满天下的旅游胜地。旺季时,浩浩荡荡的游客一遍遍驻足于草甸里、湖水边、雪山下、玛尼石旁、寺庙中,一遍遍因这美景而忘情于此。然而,我喜欢空寂的香格里拉。在我的眼里,香格里拉的角角落落,都满溢着自然的神启。鬼斧神工的自然推手,造就了太多的神奇。历史的尘烟虽然散去,但曾经鲜活的画面并未消失。
历史一步步蹒跚行进中,人类的先辈各自书写着自己的传奇。其中似乎包含无限的可能。然而,今人难以真正了解到底是哪种可能造就了今天眼前的一切,我们只能循着先人留下的蛛丝马迹,不断探求我们所认为的原貌。在这不间断地寻觅过程中,累积成样态千百的不同认知。这些认知引导我们,怎样观察世界,如何对待自己。面对纷繁灿烂的一切,我们的内心需要作何取舍?
香格里拉,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个名称,而是一种生活,是一种理解和看待人生与世间的方式。
正在路上的 @老麦:
少数派创作之旅还在继续,我们希望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更多碰到四哥这样的朋友,借用他的原话:有趣的灵魂,早晚都会相遇。同样都是内容从业者,我们共同的感触就是互联网发展太快,内容爆发的同时,对这些深度价值内容的忽略,希望能有机会和能力,更多的挖掘和传播它们,这是少数派值得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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