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计算机系统出现以来，网络攻击者一直利用当时可用的各种攻击向量对系统实施入侵。在早期，由于数字环境规模小、结构简单，攻击方式也相对直接、易于理解。随着时间推移，数字系统不断扩展并演化成庞大而复杂的数字基础设施，随之而来的攻击手法也日趋高级和隐蔽，使得攻击分析与检测变得愈加困难。

在应急响应的实际工作中，要全面理解一次网络入侵事件，必须对攻击者的行为路径、操作步骤和关键决策点进行结构化、标准化的建模。满足这一需求的重要方法之一，就是 MITRE ATT&CK 框架。

MITRE 和 ATT&CK 框架

MITRE 成立于 1958 年，是一家位于美国的非营利组织，长期致力于研发创新技术，用新的方式提升国家安全，并作为独立顾问服务于公共利益。对安全从业者而言，MITRE 为业界提供了大量用于威胁分析、攻防研究、事件处置的关键方法论与标准。

MITRE ATT&CK（Adversarial Tactics, Techniques, and Common Knowledge）是 MITRE 自 2013 年起构建的、持续更新的对抗性攻击行为知识库与建模框架。

它将攻击者的行为、策略（Tactics）、技术（Techniques）及其变体（Sub-techniques）系统化拆解，形成攻防双方都可使用的统一语言。

在应急响应中，MITRE ATT&CK 的意义包括：

• 系统化分析攻击链
• 识别各阶段攻击者可能采取的动作
• 匹配检测规则、日志证据与攻击技术
• 提升攻击检测与溯源的精确度

ATT&CK 已成为网络安全行业内最重要的行为建模标准之一，是SOC分析和应急响应的必备基础。

MITRE ATT&CK 矩阵

MITRE ATT&CK 矩阵是一种可视化方法，用于对网络攻击者的攻击手法进行分类，并以结构化方式呈现攻击步骤。矩阵可以根据不同主题进行自定义，并转换为有用的可视化图表。

MITRE 创建了多种 ATT&CK 矩阵，以便通过矩阵形式展示攻击者在不同阶段的行为模式。

矩阵的类型

在 MITRE ATT&CK 框架中，根据不同技术平台，定义了 3 类矩阵：

• 企业矩阵（Enterprise Matrix）
• 移动矩阵（Mobile Matrix）
• 工业控制系统矩阵（ICS Matrix）

企业矩阵（Enterprise Matrix）

企业矩阵是 MITRE 最早创建的矩阵，包含的攻击面最广，覆盖范围比其他矩阵更多，因此内容最丰富。

它广泛用于分析大规模组织、企业环境中的网络攻击行为，包括 Windows、Linux、macOS、云平台、容器、网络等多种系统。

企业矩阵包含 7 个子矩阵：

• PRE（攻击前准备阶段）
• Windows
• macOS
• Linux
• Cloud（云平台）
• Network（网络）
• Containers（容器）

企业矩阵链接：
https://attack.mitre.org/matrices/enterprise/

移动矩阵（Mobile Matrix）

移动矩阵主要针对移动设备（Android 和 iOS），用于分析手机、平板等设备的网络安全风险和攻击行为。与企业矩阵相比，移动矩阵内容量较少，结构更简单。移动矩阵示例图显示了与手机攻击相关的各类 Tactic 和 Technique。

移动矩阵链接：
https://attack.mitre.org/matrices/mobile/

移动矩阵包含 2 个子矩阵：

• Android
• iOS

ICS 工控矩阵（Industrial Control Systems Matrix）

ICS 矩阵用于工业控制系统（如电网、能源、制造业等）的网络安全分析，涵盖针对工控设备的攻击行为。它能帮助蓝队了解恶意攻击者如何入侵、破坏或操纵 ICS 环境。

ICS 矩阵链接：
https://attack.mitre.org/matrices/ics/

战术 Tactic

在应急响应中，“战术”代表攻击者在每个攻击阶段中想要达成的总体目的。换句话说，战术回答的是：

攻击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阶段性目标是什么？

在 MITRE ATT&CK 框架中，战术位于矩阵的最上方，用来串联攻击链路，帮助应急响应人员快速判断攻击所处阶段，从而采取相应处置措施。

例如：

• 攻击者正在尝试获取初始入口 → Initial Access
• 攻击者在横向扩散 → Lateral Movement
• 攻击者试图删除关键数据 → Impact

这些战术帮助我们重建攻击路径，从而判断攻击是否完成、是否还在进行、下一步可能是什么。

页面示例图展示了 Enterprise（企业环境）中的全套战术。

战术的类型

战术通常涵盖攻击者的“意图性动作”。在不同 ATT&CK 矩阵（Enterprise、Mobile、ICS）中，战术名称大体类似，因为无论攻击对象是什么系统，攻击的阶段性目标通常一致。

例如示例的 Initial Access（初始访问） 说明了攻击者通过钓鱼、漏洞利用等方式建立第一步的立足点。在真实应急中，这是我们判断攻击入口的关键线索。

Enterprise（企业环境）战术

从应急响应视角，每个战术都对应某类告警或攻击活动：

1. Reconnaissance（侦察）
2. Resource Development（资源准备）
3. Initial Access（初始访问）
4. Execution（执行）
5. Persistence（持久化）
6. Privilege Escalation（提权）
7. Defense Evasion（防御规避）
8. Credential Access（凭证访问）
9. Discovery（信息收集）
10. Lateral Movement（横向移动）
11. Collection（数据收集）
12. Command and Control（远程控制）
13. Exfiltration（数据渗漏）
14. Impact（破坏影响）

在现场响应时，可以用这 14 个阶段分析攻击在哪一步、下一步可能是什么。

Mobile（移动设备）战术

和企业侧类似，但加入移动端特有战术：

• Network Effects（网络影响）
• Remote Service Effects（远程服务影响）

移动端常见场景如恶意 App 获取权限、滥用系统服务等。

ICS（工控）战术

工控环境强调执行链路安全，因此战术中加入：

• Inhibit Response Function（抑制安全响应）
• Impair Process Control（干扰控制流程）

在 ICS 应急中，重点是防止攻击者干扰生产流程或造成设施破坏。

技术（Technique）与 子技术（Sub-Technique）

在 ATT&CK 矩阵中，战术（Tactic）描述攻击者的阶段性目标，例如“横向移动”“初始访问”。但战术只说明攻击者 想做到什么，没有告诉你 他们具体怎么做。

因此 MITRE 引入：

技术（Technique）

表示攻击者为达成目标所使用的具体攻击方法。

子技术（Sub-Technique）

表示该方法的不同变体或更细的执行方式。

从 应急响应的角度来看：

技术/子技术 = 你在日志、流量、内存、主机行为中能看到的“真实攻击手法”
例如：

• 执行 PowerShell → T1059
• 进程注入 → T1055
• 读取 LSASS → T1003.001

技术如何在矩阵中呈现？

矩阵中呈现的每个方框基本都是一个“Technique（技术）”。
如果框右边有灰色扩展区，则说明该技术拥有 Sub-Techniques（子技术）。

例子（Reconnaissance 侦察阶段前 4 个技术）页面展示了子技术展开样式。

在实战中，这些子技术能帮助我们精确判断：

• 攻击者是扫描 Web 端口还是内部端口？
• 是枚举用户名，还是枚举设备？
• 是用被动收集还是主动扫描？

技术与子技术的分类（按矩阵）

MITRE 将技术分成 3 类，根据不同分析场景使用：

1. Enterprise 技术（企业环境最常用）
2. Mobile 技术（移动设备攻击）
3. ICS 技术（工控攻击）

Enterprise（企业）技术概况

截至 2023-05-10：

• 技术（Techniques）数量：193
• 子技术（Sub-Techniques）数量：401

这些是安全运营与应急响应最常接触的内容，例如：

技术示例	ID	场景说明
Process Injection	T1055	木马注入合法进程（非常常见）
OS Credential Dumping	T1003	读取 lsass 获取凭证
PowerShell	T1059.001	在主机执行恶意 PowerShell

这些行为通常会触发 EDR、SIEM、Agent 等告警。

实时更新链接：
https://attack.mitre.org/techniques/enterprise/

Mobile 技术

截至 2023-05-10：

• 技术：66
• 子技术：41

适用于移动端恶意软件分析、App 安装攻击、设备滥用等场景。

ICS 技术（工控）

截至 2023-05-10：

• 技术：79
• 子技术：0（ICS 技术基本不拆分）

ICS 重点在控制、响应功能遭入侵，对应：

• 修改控制逻辑
• 停止安全机制
• 破坏生产流程

什么是“Procedure（攻击步骤/程序）”？

Procedure 是比“技术”更具体的一级内容。

Procedure = 某个技术在真实攻击中“具体是怎么被使用的”。

例如 OS Credential Dumping 的 procedure 示例可能会说明：

• 使用 Mimikatz 读取 lsass
• 通过 comsvcs.dll 进行 mini dump
• 利用 Task Manager 复制内存

在实战中，这些 Procedure 直接映射为命令行、工具名称、进程行为，属于溯源与复现攻击链的重要证据。

Mitigations（缓解措施）？

解措施（Mitigations）指组织可针对 MITRE ATT&CK 中各种攻击技术采取的对抗与预防动作。
从应急响应的角度，它们主要用于：

• 预防攻击在初期阶段落地（如阻断初始访问）
• 约束攻击面（减少攻击者可用路径）
• 降低攻击扩散和横向移动成功率
• 在事件发生后指导整改措施

每一项缓解措施都有唯一的 ID、名称和描述，帮助安全人员快速关联攻击技术与相应的防护方式。

页面示例展示了一项企业级缓解措施：
过滤网络流量（Filter Network Traffic — M1037）

其应急响应意义：

• 阻断不必要的南北/东西流量
• 在攻击者尝试横向移动时提供关键阻断点
• 可结合日志（FW/IPS/EDR）用于追踪攻击路径

缓解措施的类型（Types of Mitigations）

MITRE 分为三类：

1. Enterprise Mitigations（企业级）

用于企业 IT 环境，是最常见、与应急响应最相关的一类。常见与事件处置高度关联的示例：

Mitigation	意义（应急视角）
M1032 Multi-Factor Authentication	防暴力破解、账号滥用事件
M1047 Audit	支持取证，定位攻击链
M1037 Filter Network Traffic	阻断 C2、横向移动
M1040 Behavior Prevention	依赖 EDR，阻断漏洞利用

2. Mobile Mitigations（移动端）

用于移动设备（iOS/Android）。

数量：11 项

应急响应含义：

• 在移动设备入侵（钓鱼/恶意App）事件中给出现实防御措施
• 常用于企业 MDM 场景

3. ICS Mitigations（工业控制领域）

用于工业控制系统的 OT 环境。

数量：51 项

应急响应含义：

• ICS 对可用性要求极高，Mitigation 多用于减少对关键生产设备的影响
• 常见在勒索病毒攻击 OT 环境的应急场景中

APT 组织（Advanced Persistent Threat Groups）

APT 组织指那些由多个黑客或子团队组成的、高度组织化、带有明确目标的攻击团体。
它们往往具备：

• 长期持续的攻击能力（Persistent）
• 高级别工具链和战术（Advanced）
• 完整的攻击链和资源（Threat Group）
• 偶尔或长期由国家力量支持（State-sponsored）

从应急响应角度，它们具备以下特征：

• 通常是具有“动机 + 资源 + 技术”的攻击者
• 使用具有一致性和可识别性的 TTP（战术、技术、程序）
• 可通过行为痕迹进行归因（Attribution）
• 事件处置需要额外关注横向移动、持久化、数据窃取

MITRE ATT&CK 框架中的 APT 组信息

MITRE ATT&CK 会收集各个已知 APT 组织的信息，帮助安全人员：

• 理解哪些 APT 组织针对哪些行业、系统或地区
• 了解某个组织使用哪些技术（Techniques）
• 分析攻击链，构建溯源路径
• 将实际事件中的 IOC / TTP 对照到特定威胁团体

在应急事件中，这非常关键，例如：

• 在日志中看到 T1059 + T1027 + C2 行为 → 可能关联 APT29
• 看到特定 PowerShell 加载器 → 可能关联 Turla
• 看到某些恶意文档模板 → 可能关联 Lazarus

当前已知 MITRE ATT&CK APT 组数量

页面内容显示 MITRE 收录了：APT 组织数量 135

实际数字可通过以下地址获取：
https://attack.mitre.org/groups/

从应急视角这说明：

• 威胁团体数量多
• 他们 TTP 不断迭代
• 每次事件都可能需要与多个团体关联分析

MITRE Groups 页面导航说明

进入 MITRE 的 Groups 页面后，左侧会显示一个列表菜单，可以：

• 查看各个 APT 组织名称
• 查看它们的 ID（例如 G0032）
• 查看描述、动机、活动地区等
• 查看它们使用的攻击技术（Techniques）
• 查看它们使用的软件（Tools/Malware）

这些内容对应应急响应：

信息项	应急用途
Group ID	在事件报告与 TI 报告中做标准化引用
描述（Description）	快速判断威胁团体的目标、惯常动机、是否与国家相关
已知技术（Techniques）	与事件中的 TTP 行为对照，进行威胁归因
使用软件（Tools/Malware）	如果观察到特定工具，可迅速定位攻击源头

ATT&CK 中的 “软件（Software）”？

软件是为数字系统运行而开发的程序。在 MITRE ATT&CK 框架的 “Software” 中，重点收录了 APT 组织使用的各种软件，包括：

• 恶意软件（Malware）
• 被武器化的合法软件（LOLBins）
• C2 工具、侦察工具、横移工具
• RAT、Downloader、Backdoor、木马、间谍软件等

应急响应视角：
“软件”是攻击链的核心证据，用于识别行为模式、攻击阶段、以及潜在的攻击者归因。

MITRE 中每个软件都有：

• 唯一 ID
• 软件名称
• 软件描述

示例软件：3PARA RAT

3PARA RAT 是一个远程访问工具（RAT），由 C++ 编写，并被 APT 组织 Putter Panda 使用。

应急响应视角：

• RAT 意味着攻击者可对主机进行远程控制，包括数据窃取、键盘记录、横向移动等动作
• 若日志或系统行为中出现相关特征，应立即升级事件等级并隔离主机
• 属于高危威胁迹象

页面显示该软件使用的技术包括：

• T1071.001 — 应用层协议：Web 协议
  → 利用 HTTP 通道进行命令与控制（C2）
  → 若检测到异常 HTTP POST/GET 流量，应重点分析
• T1573.001 — 加密通道：对称加密
  → C2 流量使用 DES CBC 加密
  → 增加检测难度，需要基于流量模式和主机行为分析

这些技术直接关联应急响应：

• C2 行为意味着攻击者正在维持控制
• 加密流量意味着传统 IDS/IPS 难以检测
• 需要 EDR、网络威胁狩猎（Threat Hunting）配合分析

MITRE software 页面导航说明

访问 MITRE 软件页面时，左侧会出现一个软件目录列表（如页面图示），可以查看：

• 各软件名称
• 各软件 ID
• 关联的攻击技术
• 使用该软件的 APT 组织

应急响应用途：

信息	在事件中的作用
软件名称	日志 / 样本比对，快速判断是否为已知恶意软件
软件描述	理解软件的功能与威胁能力
关联技术（TTP）	确定攻击链阶段（如侦察 → 横向移动 → C2）
关联 APT 组织	转入威胁归因（Attribution）与情报分析

1. Software = 攻击者武器库（TTP 的具体实现）
2. 识别软件 → 能定位攻击链阶段
3. 结合技术（T 技术编号）和使用组织 → 可进行威胁归因
4. 属于事件调级的关键依据（是否需要隔离 / 升级 / 启动危机流程）
5. 有助于构建完整威胁画像（Threat Profile）

总结

在应急响应的视角下，MITRE ATT&CK 不仅是一个攻击技术字典，更是一张能贯穿整个事件生命周期的“战场地图”。它将攻击者的行为、工具、技术与背后的威胁组织进行系统化展示，使安全团队能够在危机中快速判断攻击阶段、复现攻击链、发现缺口、制定有效的处置与加固措施。通过将告警、日志、IoC 与 ATT&CK 的战术技术进行关联，应急人员能够从碎片化的迹象中构建清晰的攻击画像，从被动响应走向主动威胁狩猎与持续改进。可以说，MITRE ATT&CK 是现代应急响应的指导手册，也是链接威胁情报、检测工程与防御建设的核心纽带，为组织构筑系统性的、安全可持续的防御体系奠定了关键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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