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代所经历的成长,这些物品还记得 | 年度征文
编注:本文是「少数派 2019 年度征文活动」的入围文章,本篇征文的投稿赛道为:我的2010年代清单。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少数派对标题和排版略作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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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跨度还是太长了,从我的初中时代一直到大学。
第一张电影票、第一台山地越野车、第一部智能手机、第一张奖状、第一滴在凌晨掉落的眼泪 ..... 太多的瞬间历历在目,以至于从中挑选出最具代表性的几样物件时,思考几天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幸运的是,这些物件都有着一样的别称,我把她叫作 「成长」 吧。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我在中大附医拍了最后一张 CT 照。医生和父亲说:「已经基本痊愈了,以后不用来化疗了。」
两年前,我的脊椎处长了一颗名为 「嗜酸性肉芽肿」 的肿瘤。调皮无知的我只为自己可以休学不用上课而沾沾自喜,和周围的同学分享喜悦:「我生病了,可以不用上学了。」
当然,在一周两次化疗,一次三瓶药物的折磨下,我才发觉上课还算是一件愉快的事。化疗的时候全身无法动弹,只能数着输液瓶下的点滴随钟表的摆动一滴一滴地流完,期间唯一的自由便是和护士说:「要换下一瓶了。」 此时手可以稍微挪动一下。每次化疗后两三天,吃不进味道太浓的东西,站起来的时间无法超过三分钟,以至于每一次上厕所都要挺着难受的身子争分夺秒。稍一适应,便又要开始化疗,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两年的化疗让我错过了在小学五六年级的大部分时光,却也见证了我从一个蛮横无理的小调皮蛋,变成一个看起来有点文静的孩子。四年级的我把前桌的试卷全部撕碎,扔进了教学楼下的下水道,只是因为一次由我引起的小争执;初一的我把饭卡借给了在班上一名总是受欺负的心智障碍者,他的饭卡被人抢走了。
之前总是把这种变化归结于自己年龄的增大,长大也就自然而然。后来才懂得,是这两年里的某些瞬间,带给我触动,或温柔、或深刻。
第一次化疗在午夜一点,输液室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门外的夜风开始长驱直入,父亲把外套脱下架到我身上;医生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一同治疗的小男孩,同我一起讲着洛洛历险记的故事,而当有一天听闻他去世的消息时,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无常与脆弱 ......
于是在这段治疗的日子里,我感受到被温柔以待的快乐;并在生与死的距离中,看到了故作坚强,也看到了奔溃大哭,看到病床上的人一天一天老去,也看到出院的人欣喜的笑,而我自己,也开始走出自我的中心,尝试感受别人的感受。
因此,那最后的一张 CT 照,不仅是我与疾病的告别,也是一张,我去往温柔世界的通行证。
百无聊赖的治病日程里,无意间看到在电视上转播的一场比赛。依稀记得是时任女子网坛世界第一扬科维奇的比赛,具体是什么赛事现在也不记得了。这是我与网球的第一次相遇。
我开始关注到娜姐,是在 2011 年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的半决赛,她对阵时任世界第一沃兹尼亚奇,并在次盘 2-5 落后的情况下连救赛点把比赛拖入决胜局,最终成为网球历史上第一位闯入大满贯单打决赛的亚洲球员,即便最终未能如愿地夺冠。
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成绩好的学生,周围的人也这么觉得,到初一也一直如此,成绩最好也不过是班上的中上游,小学时的疾病也成为父母问责时最大的挡箭牌。而给我带来这种观念上改变的,就是李娜在法网夺冠后的那本自传《独自上场》,现在还在我书柜里最为显眼的位置。
如果说之前支撑我喜欢娜姐的是她出众的成绩和直率的性格,那在看完这本自传后,我喜欢的便是她在困境中的自省与不自弃。父亲早逝与自身身体素质的缺陷让她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踏上网球道路;寻求更大突破而挣脱国内体制寻求单飞后的迷茫、争议、压力让她一度濒临放弃的边缘。当把她个人的成长故事与赛场上的那些胜利与失败联系起来时,我才明白她每一次挥拍所承载的更大意义。
于是乎,我也开始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规划、学习。尝试着记笔记,申请做课代表,当然,也第一次听到了 「有进步」、「有潜力」 的话语。期间她的重要比赛我还是会一场一场地去看,自传也是如此。巧合的是,她的低谷伴随着我初二下半年的低迷一起出现,而自传里的 「信念」 与 「坚定」,让我在每一次不如意的情绪里总能寻找到积极的答案。
中考结束,我考上了重点中学,娜姐也退役了。而她在场上的比赛与自传中的故事却一直影响我到现在,成为我高考作文中的素材,成为我信念感的源泉之一,成为我继续喜欢网球的原因:不到最后一分落地,一切都有可能,所以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巡回赛女孩,也能在更大的舞台上闪闪发光。
这本自传,是我人生可能性开始的可能性。
我的第一台智能手机是 iPhone 5c,而 7P 却给我带来了比第一台手机更有意义的体验,是她带我发现了自己的爱好:摄影。
在 7P 留下的第一张照片是在教室里拍的一桶薯片,好奇地点了人像模式后,发现最后的成像是神奇的景深。当时还不太懂摄影的术语与技巧,只是单纯地觉得 「还蛮好看的。」 于是便开始了拿着手机在学校里乱窜,从教学楼拍到操场,在课室里乘人不备拍下现在看还觉得好笑的黑历史。
之后去到南非和北京,算是用 7P 完成了自己现在所认为的 「第一组照片」。那时还不知道单反的概念,也不知道类似于 PS、LR 的修图软件,只是简单地点击人像,把控好距离后按下拍照的按钮,再用 「MIX」(现在还在用)靠着感觉简单地修一下图便发到朋友圈。
现在看回那个时候拍的照片,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即便陷入了只追求景深效果的误区。那是一种,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件事情,莫名其妙地可以随时做那件事情,并乐此不疲的感觉,图片中记录的是那天的温度、那天拍照的姿势、那天的存粹。
这台相册占了 80G 的手机,叠加着我对摄影的热爱。
高中的校运会上,同学借我玩了他的单反相机,型号大抵是佳能的 6D2。直到现在我也无法忘记从取景器里所看到的第一眼,用现在俗气的话来讲就是 「恋爱的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专业相机与普通相机、手机摄像的巨大区别,并立志在那个暑假买一台属于自己的单反相机。
暑假如期而至,我把父亲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与为之而准备的答案写在了纸上。那些诸如 「为什么想买一台单反?」「单反贵吗?」「用手机拍照不就好了吗?」「你以后会经常用吗?」 的回答也背得滚瓜烂熟。一场紧张刺激的答辩会在脑海中如期而至。
「爸,我想买一台单反。」
「好。」
父亲的答案与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外。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过问我购买单反的动机,只是简单地从母亲的口中得知了她的价格。
简单地了解了单反的品牌、类型与价格后,尼康 D750 成为我单反的首选。然而母亲把电子产品 「买新不买旧」 的理念贯彻到底,于是乎便有了我现在用了快三年的尼康 D7500(买新不买旧为啥不给我直接来个 D850)。
从到手的那天起,她便成了我新的宠儿。从香港海洋公园到后来的苏州、杭州、南京、重庆 ...... 她都是我脖子上的常客,甚至是后来赴北京的艺考,她也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从她的取景器里,我看到离别那天的外公,看到重庆较场口上收破烂的阿姨,看到上海的华灯初下,也看到了自己的眼睛,越发地深邃与辽阔。
即便现在我还经常吐槽她性价比不高,掉价掉得严重,也时常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把她换掉。但每次在不经意间看到她的时候,总会在心里感谢她这些年的存在,让我在无聊、失落的时候,可以不假思索地把她挂到脖子上,没有原因。
然后明白,所谓热爱,就是没有理由的动机,像极了父亲那简单的回答。
2018 年 2 月 2 日,南京的气温应该不会高于零下三度,那天还下起了雪,我在见到雪的欢愉中送别朋友到南艺赴最后一轮的考试。
回来的路上,见街道上的行人都低着头不愿被雪打中,只有我拿着手机一路拍过好几个十字路口,一时间觉得有点孤独。离开南京后的下一场考试,就是北京的中戏了,而后每一次想起这件事情,都觉得好不真实。
要考中戏了吗?是的。你最喜欢的那个学校吗?是吧。
这场迷迷糊糊的大雪一直下到了北京东城的月末,直到下飞机走进南苑机场看见穿黑色大衣的考生陆陆续续地从我身边经过,我才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中戏离我很近,考试离我很近。
安置好酒店,距离第一场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期间有去过天坛祈福;复一本越看越焦虑的文常;看着自己先前写过的散文,觉得幼稚且可笑。那天早上莫名七点起床,酒店内的暖气让人不那么眷恋棉被,简单地洗漱后便自己一个人出了酒店,想去南锣鼓巷转转,顺便去看一眼中戏,三天后我将要考试的地方。
南锣鼓巷上的叶子落得七七八八,或许是太早的原因,街道上的人群远没有我来时热闹,倒也可以让我不必惊扰路面的叶子,踏着从胡同里刮来的风悠哉悠哉地走去。中戏在一间双皮奶店面的隔壁,我点了一碗芒果双皮奶便顺路拐进了中戏的胡同。
胡同比南锣鼓巷要窄些,来往的车人虽少但也显着有些热闹。围墙上的爬山虎一路蔓延到路的尽头,老奶奶在那头吹着糖人。再往边上靠点,便能看见 「中央戏剧学校」 这几个偌大的字牌。
现在去回想,还是很难用确切的词语去形容当时的心境,就是一瞬间觉得爬山虎好美,中戏很暖和。当她从教科书的扉页、百度的图像、老师的口中跳出来的时候,我才找到了那些迷糊、焦虑的答案。
二月二十八日早晨八点,中戏戏文的初试。仍可清楚地记得试卷上的那些成语那些文常那些古诗词那道散文的题目。我把这些年所有的执念与热情都投入到这三个小时之中,合笔一刻竟觉得无比自在,仿佛未来的一切如走出考场后的那束光一般绚烂。
即便那天的夜晚他颓丧至极,发下一条又一条的仅自己可见。只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错了一道成语填空。
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查戏文成绩的那天吧。
早上十点出的成绩,期间对着手机反反复复地拿起又放下,直到晚上系统快关闭的时候,我才敢按下那个查询的按键。当 「未通过」 三个字直截了当地出现在时,又刷新了几次,字数依旧。于是乎鼻子酸了,在床上发呆了一宿。即便后来我毫无防备地拿到一张制片管理的合格证时,也还是能准确地形容那天晚上的自己。
那张排名靠后的合格证,成为我一点希望的火苗烧到了高考结束那一瞬间,才结束了她本没有的希望。我清楚地知道,这张合格证只是心头的一些慰藉罢了。
艺考在浑浑噩噩与明明白白中结束,中戏也历历在目地在六月份的尾巴和我告别。后来和朋友们聊天会时不时聊到那个冬天,那间学校,我的回答都是一致地 「放下了。」 当然,只有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点痛感。
如今已经在南方的大学沐浴了两个夏天,却还记得那个冬天的寒冷刺骨。忽而想起奇葩说里蔡康永老师的那句话:「有很多你说已经放下的事情,其实只是算了。」
那个冬天,那个学校,那张准考证,那个尝试着与自己和解的自己,还需要很多的冬天。
因为艺考的原因,我错过了学校举办的成人礼。但父亲却依旧按照学校的要求写了一封成人信。直到高考结束后,才经由母亲的手中给了我。
父亲是个文笔深情款款的人,我做好了会哭的准备,便把母亲支开后便反锁了房门,一字一句地看着那封迟到几个月的信。
那封信写在一张 A4 纸上,因为没有线条怕字写歪,父亲便用直尺自己划好了线条。信件的内容和我预料中的一致,「啊」「呀」 伴随着一连串的感叹号,我却在这篇略显娇柔的文字下不由地哭泣起来。
父亲从小便忙于自己的事业,把我的生活轨迹从农村拉扯到城市,用母亲的话说,「从我认识你爸那天起,他就基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于是乎,也缺少了孩提时代应有的亲子陪伴。
如今父亲的生意略有起色,也多了许多时间可以陪伴我,但或许是习惯了儿时缄默的相处方式,即便是两人主动搭话,也往往无疾而终,说不上一个时辰。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很默契地互相理解并互相自责。自责各自的木讷、冷漠,理解各自的木讷、冷漠,与 「今天星期几」 这几个字眼背后的爱与关切,心照不宣。
几千字的手写长文中,我读到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是否爱他;读到了他缄默之下的个人独白;读到了他的人生经历,痛苦与收效;读到了他的骄傲,泛光的眼;读到了对我的希冀,一个正直且对社会有所作为的人。
那也是我想成为的人。
我的 2010 年代,值得纪念的物品远比罗列的要多,所收获的成长也远比写下的文字丰盈。
她涵盖了我青年时代的大部分,见证了我从一个纯真的孩子变成一个渐渐有着自己思想的少年,他有自己的热忱、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遗憾、有梦想中自己的轮廓、有梦想中梦想的轮廓。
并决定在下一个时代里,发现、坚持更多自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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