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文明因为好奇心而发展壮大,因为好奇心,我们会产生更强大的创造力。
我们都羡慕小孩拥有无尽的好奇心,羡慕他们丰富多彩的思考方式。但是,一味地追求简单的好奇心,真的是好事吗?
首先,「好奇心」没你想得那么好。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短视频。我记得在2017年第一次使用抖音的时候,被上面眼花缭乱的吸引后,我就像一只不断寻找下一个猎物的老虎,不断地滑动屏幕,从拿起手机不知不觉就刷了1个小时,刷完抖音的我当时害怕极了。不禁想问:时间都去哪儿了?
2020年,新京报社编委兼评论部主编于德清认为,「信息茧房」是个人阅读信息「偏食」、「挑食」的一种反应,好的产品应该满足人好奇心的多样性1。
信息茧房是指人们关注的信息领域会习惯性地被自己的兴趣所引导,从而将自己的生活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的现象。
技术和产品在持续迭代,现在的用户也许能刷到「茧房」以外的信息,但是这些「新」信息的产生,真的有利于我们的好奇心吗?
其次,好奇心是有优劣之分的。
Berlyne(1954)提出,好奇心可以分成:感知好奇心和认知好奇心2 。
在我看来,算法更多是满足了用户的「感知好奇心」。即使在算法中包含了丰富的媒体形式,还承载了一些人类语言符号和迷因文化。但在智能推荐的信息洪流里,我们容易失去对时间的掌控,并且在不断地切换内容的过程中,漫无目的地浪费精力和时间。这些表现也都很符合「感知好奇心」的定义。
在经过了飞速发展的技术时代后,我们的大脑经过几亿年的演化,面对着日新月异的技术,还保留着原先的习惯。我们很容易获得「感知好奇心」,但它对我们学习和成长并没什么好处。对我们有好处的是「认知好奇心」,它能让我们更有目的、更持续地学习、更深入地解决问题。
那应该如何培养认知好奇心呢?我们不妨先带着好奇,更深入地了解是什么驱动了我们的内在好奇心的。
你是否有这样的疑问,同样的一个知识,有的人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看,但是看完就结束了;但是有的人不仅会仔细看,而且还会把它收藏、抄写下来,甚至分享给其他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区别呢?
心理学家 Litman 说,这是因为影响我们好奇心的两个重要因素:「喜好」和「需要」3。
先说喜好。人在被饶有兴趣的事物吸引时,会刺激大脑的伏隔核,产生很强的愉悦感和上瘾感,Litman 把它划分为影响好奇心的「喜好」维度。
再说「需要」。表现为满足某一种内在欲望,就像渴了会喝水,饿了会吃饭,会因为人处在一个特定的情境下而产生。主要是中脑边缘多巴胺的活动。
换句话说,「喜好」的程度决定了你是否能享受其中;「需要」的程度,则决定了你愿意在这个事情专注投入多少精力。
如果把「需要」设为横轴,把「喜好」设为纵轴,按照程度高低划分,我们会得出四个好奇心类型:剥夺型好奇、兴趣型好奇、无聊型好奇、病态型好奇。看着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别着急,我们一个一个地看。
如果把好奇心的对象换作是一个异性,那么「剥夺型好奇」关注的就是你未来的「恋人」4。你不仅愿意深入了解对方,还想把对方据为己有,希望对方和你一直在一起。
一方面,是因为和对方相处,你会感到很愉悦,这是「喜好」;另一方面,对方的品质和条件都是你认可的,并且更重要的是,你觉得自己现在该有一个对象了,这是「需要」。
一件事如果让你产生很强的愉悦感,而且不得不做的时候,那么它就激起了你的「剥夺型好奇」,这是最理想的认知好奇状态。
同样,如果把对象换成知识,我们会产生对知识的深入理解、探索和运用的好奇。
就像是我现在正在持续地写作。我也很享受在写作过程中,一点点推导的过程,也很开心看到自己因为坚持写作带来的持续成长文章能帮助到很多读者,产生不一样的思考和启发,并且因此改善自己的状态。这里驱动我的是「喜欢」。它能持续地扩大我的影响力,也许能在未来成为我重要的收入来源,这是「需要」。那么写作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就属于剥夺型好奇。
「兴趣型好奇」关注的不是「恋人」,而是「明星」。你很欣赏对方,但并不想占有。
兴趣型好奇出现在「需要度低,但是喜好度高」的象限里。放到知识和信息里来说,就是把时间花在「没用」的事情上。比如喜欢关注艺术和文化,或者看电影,了解娱乐信息。
比如弹吉他时会让人专注且放松,我还挺喜欢。但是它如果不能成为我收入的一部分,就需要极大的「喜好」去支撑我继续坚持下去。我当时还报了吉他课程,但是后来,我渐渐把它遗忘和放弃了,现在再想想,大概是因为我后来有了对象了吧。
当你觉得在做一件事时会很享受,但是从功利的角度看,它对你没啥用,这就属于兴趣型好奇。
无聊型好奇就像一个你不会在意的路人,或者随意翻开的一本晦涩的书。
无聊型好奇的问题在于,这件事自己既不喜欢做,也没有必要去做。就好像古代文学家不用学现代科学一样,这件事可能和你八竿子打不着。
无聊型好奇应该处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我以前是不会跑步的,觉得跑步太累了。但因为工作压力太大,选择了以跑步的方式缓解,在坚持2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这样的正反馈让我养成了持续锻炼的习惯。
现在不喜欢、不需要,不代表未来不喜欢、不需要。
它需要的是一个契机,等你偶遇,然后开启好奇之路。
病态型好奇,是我想多聊聊的。
为什么说它是一种病态?
因为在短时间内它能满足你的需求,无法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长此以往,你的状态会因此越来越不好。
当需要度高,但是喜好度低时,这样的好奇是一种不合理的需要。因为它只是为了消除不确定感,而不得不去做的事,这里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好奇。
在《长大的我们,消失的好奇心》里有聊到,我们的好奇被岁月修剪,还被忙碌耗竭。
因为社会规训,我们的好奇心被不断修剪;又因为忙碌,我们的好奇心被逐步耗竭。
「忙碌」,可以被拆成「忙」和「碌」。有问题的不是「忙」,而是「碌」,是因为我们不喜欢、不享受现在手里做的事情,认为现在做的事情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为什么我们虽然不喜欢,但仍然要去做呢?
《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里说:工作好像赋予了我们很大的意义,好像不认真工作,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是可耻的。现代性的工作伦理会让人觉得,只有加班努力工作,尽早完成任务,才能彰显自己的「专业」。
比如以前的KPI、现在的OKR,还有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喜欢的SOP(标准操作流程)。
为了让业务更能高效运转,不少公司和组织都搭建了一套SOP流程。每个角色按照SOP各司其职,就像流水线的工人,在规定时间内做指定的动作。
对于公司来说,这样的方式更高效,也能让新来的同事更容易上手。但弊端是它会让大部分团队成员丧失创造性和主动性,感受到自己只不过是完成业务一环的螺丝钉,从而丧失幸福感。
「劳动异化」首次出现在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它大致是指工人失去对自己所从事劳动的控制的状况,被异化的劳动者与它的生产活动、劳动目标和生产过程分离。这使得劳动成为被迫的非自发性活动,从而失去了对劳动的认同和兴趣。
这时候,你工作的目标,是不工作5。
没有幸福感,没有对做事情本身的认同,就没有「喜好」可言。我们知道短期有利,长期有毒,但碍于生存压力,我们不得不做。也许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抽身出来,逃脱系统的陷阱,重新审视做这件事的价值和意义,追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没有答案。在生活和经济条件都安稳的现在,我更倾向于以「兴趣」为主。不管做什么事,起码我先是一个人。
如果你正在做的事属于「剥夺型好奇」,这再好不过,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会面临「喜欢」和「不能两全」的情况。
如果你的好奇心还处在第二象限的「兴趣型好奇」,那么你可以向右移动,建立需求和意义;如果好奇心在第四象限的「病态型好奇」,那么你应该向上移动,把自己的生产过程和目标进行合并,因为一些看似枯燥的工作,如果深入探究和调研,我们是能够找到不同的创新点和乐趣的。
看到这里,如果你还是感觉太抽象,下面分享一些具体的建议。
上篇《消失的好奇心》里,我们好奇心会面临两个阻碍,一个是来自外部的「技术」,另一个是来自自身的「岁月」。
我会从「信息源」和「信息缺口」两个概念来分享。前者对外抵御,后者对内激发。
在文章开头,我有说算法推荐的内容产生的认知性好奇很少。那这是算法推荐的内容的问题吗?
内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内容传递的方式:被动接收。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本来心情不错,正要去打扫卫生,结果这时候你家母亲大人突然命令你这会就去打扫卫生,你是不是瞬间打扫的心情都没了?
这里的区别在于是内部驱动,还是外部驱动。算法推荐是一种外部强加,即使它再准,我们的内心也会产生一定的排斥。
对算法而言,推荐的内容哪怕是有信息量的观点,这样产生的好奇,我认为仍然不是良性的、可持续的。
那应该怎么办?把获取信息的方式从被动,改成主动。
望岳投资创始人南添曾经在孟岩的播客里说,两个人处在同一个环境,就会变成同一个人。如果他们不同,只因为两人还有不一样的环境。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我们接收什么样的信息。作为普通人,我们不和环境对抗,尝试去搭建自己身边的信息环境,改变自己的信息源。
信息源要怎么找?不用依赖某个平台的推送或热点,去关注你信任的人。
我记得去年有面试过一个女孩。在问到她对知乎平台的看法时,她说她很讨厌知乎,因为给她推送的都是一些「垃圾信息」。知乎的算法推送特别直接,它不会筛选内容的质量,只要是你的行为被打上标记,你就会无休止地收到同一个领域的各种问题和答案。很多回答水平远远低于知乎平均回答水平。
媒介本来的作用是连接人和人。信件连接了寄信者和收信人,书籍连接了作者,广播连接了主播和听众。但是互联网技术改变了这一切,当一个疯传的迷因兴起时,人们会关注它是否能愉悦自己,让自己有共鸣,而不是关注传递信息背后的这个人,以及他是谁?身处何地?为什么要传递这样的信息?
所以,别因为忽略媒介的存在,而错把信息当成你获取信息的源头。
我在上一篇文章提过,我因为在播客里听到了我喜欢的嘉宾提到了「麦克卢汉」这个陌生概念,于是我产生了好奇。
整期播客我都听的大差不差,唯独「麦克卢汉」和「媒介」像是最后一块拼图,变成一个小苗头,埋在了我的心里。于是在听完播客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不由自主地去探索和搞懂这两个词。然后,我从《理解媒介》里找到了看待世界的不一样的视角,我的认知边界因此扩展了一些。
这两个像拼图一样的词,是有理论可以解释的。
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心理学家及行为经济学家 George Loewenstein 把这种想要填补上的心理现象,叫信息缺口(information gap)。
Loewenstein 认为,认知性好奇心由「已知」和「想知」信息之前的差距所引发,当我们意识到,自己还有要补齐的知识拼图时,我们的信息缺口就产生了。
我们对信息的掌握有三个状态:「知道」、「不知道」和「舌尖状态」6。说起来比较抽象,看一下这个倒U型曲线就知道了。
如果你已经完全掌握一件事的所有信息,你会觉得很无聊,不愿继续探索;如果一件事,你完全不知道,从零开始学,你也产生畏难情绪,没有好奇。
「舌尖状态」是指你已经知道了不少,但是还差一点信息就能揭晓答案,但是就是这么一点,会让你感觉不完整,产生补全的冲动,这时你的好奇心就被激发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文章和电影,会先给你一些已知的信息,然后再制造意外,让你产生看下去的好奇心。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信息缺口就像是我们打麻将可以胡牌时,我们拼命等待的那张「救命牌」。
那是什么让我产生对「好奇心」的好奇呢?答案是:发散性思维。
发散性思维(Divergent Thinking)是一种使个体产生新颖的、有 创造力的解决问题方法的认知过程,发散性思维与创造力是显著相关的7。
其实,在写《消失的好奇心》主题的文章之前,我对好奇心的了解相当的片面。
那天正好是423读书日,我也想写一些和读书相关的文章,于是我拿出一张空白纸,横着放,在纸的中间写上了我比较熟悉的词,然后开始思维发散。你可以在图中看到很多和文章无关的信息,但是它都成为了我不断深入思考的「梯子」。
从「组块化」,到「框架阅读」,到「零散信息」,到「观点文章」,到「碎片学习一定没有用?」,到「重要的是形成思考原点」,到「思考原点的关键是好奇心」。但是到了这一步后,我发现,自己对好奇心的理解很片面,它成为了我的「信息缺口」。于是,我对好奇心产生了「好奇」。
这整个过程,就是发散思维的过程。发散思维常用于创新性工作,它能帮助我们进行远距联想,会让本来毫不相关的信息奇妙地组合在一起,产生新的化学反应。
除了用头脑风暴,我们还可以尝试通过日记、冥想等方式进行思维发散,这里就不展开说了。
对抗自身的年龄和思维惯性,我们尚可以找到一些方法来改善。而面对外部的技术,我们的命运似乎被交给了随机掷骰子的技术。
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推测,在未来会逐渐分化成两类人:超人类和普通人类。
超人类超越了算法的理解,前所未有的能力及创造力,让他们能够做出世上最重要的决定。然而大多数的普通人类并不会升级,会受到计算机算法和新兴的超人类控制主导8。
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样骇人听闻的推测,但我会把它当成一个提醒:要培养和保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技术的确让我们的生活和学习变得更便利了,对于善用技术的人来说,它不仅没有挤压好奇心,反而还给好奇心插上翅膀,让我们在信息的海洋和森林里自如穿梭,迸发出更强大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如果放在几十年前,互联网技术还没有这么发达,我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还没有被技术影响得那么深远,我们也不用去操心这些事。
现在,技术由不得我们同不同意,它已悄悄地闯进了我们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不知道它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事实是它已在潜移默化地改造我们的思考和行为。
我们应该保持对技术的警惕,保护好「认知好奇心」。
关联阅读:长大后,如果是时间修剪了我们的好奇心,我们应该责怪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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